“周蕊心，撂牌子，赐花——”
“胡莲儿，撂牌子，赐花——”
“谢春芳，撂牌子，赐花——”
随着太监一遍接一遍的长声，一个又一个秀女神情悲戚地走了出去。选秀到现在，已经进行了一大上午。贺光焱整个人都乏了，只觉得都是些庸脂俗粉，美则美矣，实则毫无意趣。正在百无聊赖之际，有两个女孩一齐走了上来，几个太监跟在她们身后，手里抬着的是琵琶与古筝。
贺光焱微微坐直了身子，就听两个女孩道：
“臣女慕容依，给皇上请安，给太后娘娘请安。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，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。”
“臣女赵若嘉，给皇上请安，给太后娘娘请安。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，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。”
贺光焱：“怎么两个人一起上来了？”
赵若嘉病中虚弱，行完礼便退到了古筝后。这会子是慕容依作答：
“回皇上，臣女的曲子需要伴乐，希望由她来辅助臣女，一同完成表演。”
有意思，二人合作的表演，倒还是今天第一次见。
“那就开始吧。”贺光焱道。
慕容依：“是。”
回答完之后，坐在古筝后面的赵若嘉用素手拨弦，轻轻弹了起来。
铮铮曲音流转，慕容依也开嗓起唱。
贺光焱起初还以为这两个女孩是在故弄玄虚，没想到数息之后，他的眼睛都微微睁大了。
这音乐，这曲风！竟惊人的清新明快，丝毫不拖泥带水！与他今天听了一上午的拖着长调、莺莺燕燕的曲子竟是一点儿都不一样！
“笑，就歌颂，一皱眉头就心痛。我没空理会我，只感受你的感受。”[注1]
慕容依甫一开口，那独特的烟嗓就牢牢抓住了贺光焱的视听。他长这么大，竟还从未听到过这样的嗓音，这样的旋律！
再配上赵若嘉快节奏的古筝伴奏，当真是非同一般！
“你要往哪走，把我灵魂也带走，它为你着了魔，留着有什么用！”
慕容依在唱，贺光焱几乎都要跟着动起来了。就在他以为这已是“天籁之音”的时候，却不想下一刻，就见慕容依从太监手中接过琵琶，素手卸去发簪，秀发一甩，便开始疯狂拨弦地放声高歌：
“你是电，你是光，你是唯一的神话，我只爱你，youaresuperstar！”
“你主宰，我崇拜，没有更好的办法，只能爱你，youaresuperstar！”
“youaresuperstar~~~！！！”
接下来的时间里，贺光焱的世界几乎都颠覆了。十七年来，他第一次对“震撼”这个词有了新的认知。什么叫“天籁之音”啊！这就是！前人说的“此曲只应天上有，人间能有几回闻。”看来，当真是所言不虚！
绝了，太绝了！一曲终了，不光是皇帝，就连太后、太监、甚至是外院等待的其他秀女们都听得神魂跌宕，难以自拔。这样的旋律，哪里是人间能有的？说是天上来的恐怕都毫不为过！
“好！好！”贺光焱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来，击掌大赞，“这是什么曲子，竟如此豪爽脱俗。尤其是最后那句，油啊，油啊什么？”
慕容依抱着琵琶，恭恭敬敬地福了福身子，随后用步步高点读机一样标准的英伦口音答道:“youaresuperstar”
“啥？”贺光焱皱眉，“刚说的什么？再来一遍。”
慕容依于是抑扬顿挫道：“油啊麦酥泼厮大，youaresuperstar~”
贺光焱:“……”
“这…这是何处的方言？朕竟是闻所未闻！”
“回皇上。”慕容依道，“此乃西洋英格立式，为英伦三岛所用之语。”
贺光焱一时间陷入了沉默。
他摩挲着下巴，整个人暗暗思忖：
英伦三岛…父皇传位给朕时有这几个岛吗？
朕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了？？？
“这方言倒是有趣。”贺光焱一时间笑得像个孩子，“再用这种方言唱两句歌给朕听听。”
中英夹杂，放洋屁嘛，那还不简单。慕容依连唱带跳，一秒开口：
“ohbaby情话多说一点，想我就多看一眼。表现多一点点，让我能，真的看见。”
“ohbye少说一点，想陪你不只一天。多一点，让我，心甘情愿，爱你！”[注2]
“……”
绝了！不知道别人怎么样，反正贺光焱听完，心里就只剩下一个想法：真的绝了！
没想到这姑娘，酷起来的时候那么酷。一转眼，竟然还可以这么甜。
这是什么绝世歌姬！
这不比那什么…“嗯…怎么不算呢？”那个女的强一万倍？！
这才是好的乐师啊！
慕容依——
你！是！我的神！！！
见皇上高兴得两只眼睛都睁圆了，太后便开口道：
“哀家看这两个姑娘都还不错。皇帝若觉得喜欢，便叫她们两个一起留下。”
“真的可以两个人都留下吗？”贺光焱眼睛亮亮的。
“这有什么不可以的。”太后道，“皇上开心就好。”
“太好了！！！”贺光焱这回是真的开心了，连连朝着太后道，“那儿臣就多谢母后了。”
他笑，太后便也笑了起来。这小子越长越大，心思也越来越多，越发的不好控制。如今多几个女的，让他沉迷美色，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。
就这么着，慕容依和赵若嘉也算是入选了。四姐妹中连进三人，响当当的三喜临门。剩下的，就看林早早能不能和她们一起进宫了。
慕容依扶着赵若嘉出去的时候，林早早还在那摇头晃脑地背着诗：
“但愿人长久，千里共…共貂蝉。”
“什么共‘貂蝉’，是共‘婵娟’！”沈芙冰都要急死了，可这也没办法不是？早早是个孤儿，九年义务教育勉强读完就再没上学了。哪怕她背得乱七八糟，她都不忍心苛责她。
“别背了别背了，快别背了。”慕容依走过来，第一句就是泼冷水。
“哎呀二姐你干嘛！”林早早气得直嘟嘴巴，“我是笨，可你也不能这么打击我吧？”
“我打击你？”慕容依被逗乐了，“你现在背的那些诗，根本就没有用。真上去说那诗是你做的，不被治个杀头之罪就不错了。”
林早早和沈芙冰一个赛一个地懵逼。就听慕容依道：“那个泼我水的贱人上台唱的什么？你们还记得吗？”
沈芙冰：“……记得啊，不是跟你重了，也是《鹊桥仙》吗？怎么了？”
慕容依：“这就是问题所在！除非她之前就会唱，不然，只听一遍，就连词带曲地全唱下来是完全不可能的。可她一个古代人，竟然会唱《鹊桥仙》。《鹊桥仙》可是宋词。”
沈芙冰：“所以，你的意思是……”
慕容依：“我的意思是，虽然这个大雍朝是架空出来的。但按时间线来插的话，它起码是插在宋朝后面的。”
“是了。”身体虚弱的赵若嘉也道，“还记得咱们穿过来的第一天，那个吹糖人的…问早早怎么付钱的时候，说的是……‘铜钱，还是银票’。”
“要知道，银票…是北宋才开始有的。”
林早早：“……”
沈芙冰：“所以……”
“所以…”慕容依难得这么严肃，“早早根本就不能背古代诗，最起码，也不能背宋朝以前的诗！”
“不然你背的诗，皇上完全有可能听过。你还怎么说是你自己做的？”
“要背，也只能背现代诗。”
“现代诗，现代诗…”林早早慌张道，“有什么现代诗啊，你们快教我一句。”
可惜还没来得及教，那边的太监就喊起了林早早的名字。
“林姑娘，请吧。这所有人都表演完了，您可是最后一个了。”
林早早当场傻眼。
太监都亲自过来催人了。几个姐姐就是想教她也来不及了。林早早一点儿办法都没有，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上。她往前走着，后面的几个姐姐还在压着嗓子提醒她：
“早早，面朝大海，春暖花开！”
林早早挤眉弄眼：“什么？”
“我有一座房子！”
林早早：？？？
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到了御前，林早早简直是欲哭无泪。
现代诗，现代诗……谁来告诉她，现代诗到底有哪几首啊……
这她怎么背得出来嘛！
原是她不配。
这游戏，压根就不是给她一个九漏鱼准备的┭┮﹏┭┮
大殿上，贺光焱看着台阶下那个懵懵懂懂的小姑娘，话到嘴边，竟又吞了回去。
这个秀女…是在害怕？
“喂。”他扬了扬首，道，“听说，你的才艺是……作诗？”
“算…算是吧。”林早早嘴角抽搐，“假如你没听过的话。”
贺光焱：“？”
“啊，我是说…”林早早苦笑，“一定作首您没听过的。”
这姑娘倒是有意思，像个小妹妹一样。贺光焱笑道：“昔年曹植七步成诗。朕也给你七步，看看你能作出首什么样的诗来。”
林早早心想：可拉倒吧，就我这文化水平也配跟人曹子建比？二姐那句话叫什么来着：天下才共一石，曹子建独得一石，世人共用一斗，我倒欠一斗。
可有再多的槽想吐，却也只能哭笑不得，硬着头皮往前走。
一.
二.
现代诗…现代诗现代诗……随着周围倒数的声音，林早早只觉得自己的脑袋都要炸了。
三.
四.
啊啊啊啊啊！怎么办啊！她还年轻，她可不想被杀头啊！！！
……
七.
没想到，到第七步的时候，她竟还真的灵光一现。
她转过头去，看着大殿之上少年那分外期待的眼神，没什么底气地缓缓开口：
“大…大河向东流啊，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啊！”
“你有我有全都有啊，水里火里不回头啊！”
“路见不平一声吼啊，该出手时就出手啊！”
“嗨呀依儿呀，诶嗨诶嗨依儿呀……”[注3]
林早早背完，全场都沉默了。
贺光焱：“……”
宫女：“……”
太监：“……”
那一刻，贺光焱心里想的是：
诗歌可以接地气，但是不能接地府。
诗歌可以送给听众，但没必要送走听众。
诗歌可以百花齐放，但能不能不要百家送葬？
林早早想的却是：
诗是我背的。怎么，鸭头，你不满意：d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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