景王既然答的痛快,黄琼倒也直截了当。转过身给景王倒上一杯酒之后,黄琼重新坐到景王的对面道:“二哥,这些事情并非小弟询问,而是代天询问。有些事情,是父皇更想知道的。所以,小弟希望二哥能够与小弟说真话。”

    “其一,郑州治下的管城县丞是怎么死的?这个人是否真有如其请罪折子上说的那样,是因为收了你大笔钱物,替你掩盖你在封地的真相?他究竟是死于以死谢罪,还是被二哥杀人灭口?这个人的身份是如何暴露的,你是如何查出来的?”

    “这个管城县丞的身份,想必在二哥这里已经不是秘密。而二哥居然能查出他的真实身份,可谓是相当的了得。而这一点,是父皇最想要知道的。南北镇抚司,对父皇的重要性不用小弟在这里多说了吧。此事,还希望二哥能够与小弟实话实说。”

    “其二,二哥为何值此母丧期间兴兵作乱?不过此事,之前二哥已经给了小弟答案,就不必回答了。但小弟却依旧想要问一句,二哥既然有摆脱他控制的能力,为何还如此顺从的被他挟制,最终引发叛乱。二哥,别与我说是都是为了慎妃。”

    “这个理由,便是我信,二哥自己会信吗?二哥,我想知道的是实话。因为这不单单是我,也是父皇想要知道的。俗话说,知子莫若父。自己的儿子是什么品性,父皇还是清楚的。正因为知道你的为人,所以父皇才不相信,你会在母丧期间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来。”

    “这第三件事情,是小弟自己想知道的,也希望二哥能够与小弟说实话。二哥的手下。不,确切说应该是叛军,既然早已经决定兴兵作乱,为何迟迟按兵不动,坐视大好战机流逝?如果叛军早一天抵达虎牢关,恐怕眼下的局势早已经糜烂不堪。”

    “其四,前肃州群牧监宋公良的案子,与二哥究竟有没有关系。传闻宋公良案发之前,曾经与二哥派去的人见过面。我只想知道,这件案子二哥有没有参与进去。宋公良被逼自尽,其中有没有二哥的因素在内。”

    “其四,也是最关键的问题。二哥嘴里面那个幕后操纵这一切,为了除掉对自己有威胁的人,甚至不惜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人究竟是谁?二哥既然受到如此的挟持,刚刚还说自己知道此人的秘密太多。不会现在又告诉小弟,你到现在还不知道此人究竟是谁吧。”

    “我也知道,这个人逃不出咱们兄弟中的一个。尽管这个人的身份,二哥不说我现在也已经大致猜测到了,但我希望二哥能够亲口告诉我这个人的身份。以二哥消息灵通,小弟的家事想必也瞒不过二哥。瑶姐对小弟的重要性,二哥也应该知道。”

    “二哥对慎妃情真意切,甚至为了保全她们母子,不惜搭上全家人,想必二哥也是重情重义之人。有些事情,小弟想二哥也会理解的不是?瑶姐的死,是扎在小弟心头上一根血淋淋的刺。这个刺不拔掉,小弟可谓是寝食难安。”

    之前一直温文尔雅,即便从自己口中泄露出去的东西在惊天动地,也是表情平淡,一直都没有动声色的黄琼。突然变得有些咄咄逼人的架势,让景王好大一会才适应过来。不过在听到黄琼最后一段话的时候,景王却是沉默了下来。

    好大一会,他才道:“九弟,你问的这几件事情,我还真的无法去解释。首先父皇在我封地安插了监视之人,这一点我是知道的。但这个人的身份,我确实一无所知。因为在我看来,我横征暴敛也好,鱼肉百姓也好,只要不兴兵作乱,就没有必要怕别人监视。”

    “父皇知道之后,最多对我斥责一番,勒令我发还田地而已。因为天下的宗室,那个不是这个样子?也没有见到父皇处置那个。只要我的那些事情不被父皇发现,我没有什么可担心被监视的。”

    “我的确是募集了部分私兵,但这部分私兵并未隐藏在管城县境内,而是隐蔽在新郑境内的深山老林之中。我没有那么蠢,把这种掉脑袋的事情,就放在监视我的人眼皮子底下。管城县丞虽说是南北镇抚司的人,可新郑从知县到县丞、县尉,甚至到吏员都是我的人。”

    “更何况,南北镇抚司我还没有那个本事渗透进去。因为我知道,平日里面父皇不会管我们怎么争斗的。但有几条底线,是绝对不能触碰的。只要我们触碰到,无论平日里父皇如何的宠爱我们,都不会宽恕我们的。”

    “你问我那个县丞,究竟是真的畏罪自杀,还是被人杀人灭口。九弟,这事我唯一能告诉你的,就是这个县丞的死,应该是那个人刻意的在栽赃,更是引发父皇对我真正的怀疑。那个县丞不死,他又如何将这汪浑水搅和更浑?”

    “那个县丞不死,他又如何图穷匕见?如今既然已经走到这步田地了,多认一个罪名、少认一个罪名,还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吗?是我做的,我绝对不会否认,不是我做的,我也不会承认的。在这件事情上,我没有必要去欺瞒九弟,更没有必要去欺瞒父皇。”

    “至于我为何甘心受他挟制,根子还在慎妃母子身上。有些东西,不是说能忘记便能忘记的。我杀他安插在我身边的人容易,但却无法一鼓作气彻底的解决。因为我身边究竟有多少人,是他安插的眼线,我也无法完全掌握。”

    “昨夜,之所以调动我现在仅能调动的力量,对他反戈一击。是因为我发现,他安插的那些人,这一半天已经准备对我下手。甚至可以说,骁骑营大军到虎牢关的那一天,便是我的死期。我不怕死,但我却不想就这么窝窝囊囊的被人毒死,或是被三尺白绫勒死。”

    “我是父皇的儿子,更是天家子弟。便是死,也要死的有尊严,不能稀里糊涂死在几个奴才的手中。我要用这种办法告诉他,我的命除了父皇母后之外,能决定生死的只有我自己。别说其他人,便是他也不行。哪怕是我已经活不了几天了,但我不能死在他的手中。”

    “之前的退让,我是投鼠忌器。但我若是决定最后一搏的时候,也绝对宁可玉碎、绝不瓦全。就是死,也要在他身上撕下一层皮来。这个铁卫十三营,是他打着我的旗号搞出来的。除了监视我之外,更多的精力都是放在京里面。”

    “在他看来,死老虎一只的我,没有必要在浪费那么多的人来看着。这几乎是他在中原,用来对付京里面,不听话人的七成实力。我虽殊死一搏,可也等于卸掉了他一条胳膊。至少在京城周边,他没有个几年生息是恢复不了元气的。”

    说这番话的时候,景王的眼中极其少见的显露出一丝锐气。看着面前的景王,黄琼沉思不语。只是静静的拿起酒杯,将杯中美酒一饮而下。他知道,现在自己最好的做法,便是在这里静静的听着。

    “至于我迟疑不决,坐失战机流逝?九弟,你觉得他会让此次起兵成功吗?他甚至连虎牢关,都不会让这支叛军过的。这次叛乱,只是他为了除掉我与端王的一个步骤而已。母后的病重,让他已经有些等不及了。”

    “因为他知道,母后一旦驾崩,无论如何父皇都会召我进京奔丧的。如果我一旦进京,恐怕有些事情就不是他能控制住的了。所以,他干脆就来了一个釜底抽薪。弄出了此次造反,就是为了一石二鸟,光明正大的除掉我。”

    “所以他不会让这次造反成功的,甚至他连虎牢关都不会让这支叛军过去。至于我,直到他们大军出郑州了,我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。别看我名义上这支大军统帅,其实就在昨天夜里之前,我连个屁主都做不了。”

    “更何况,他用的统兵将领居然是咱们那位表兄。咱们那位表兄虽说武将世家出身,可却是金玉在外、败絮其内的人。他在边军的事情,想必九弟也知道一些。此人即贪财好色,做事又一向首鼠两端,是一个只想占便宜,半分亏都不肯吃的主。”

    “那人想必是用重金买通了这个家伙,让他出任统帅。他是新蔡长公主的儿子,当年父皇未即位之前,曾得新蔡长公主多加照顾。所以这位表兄,在边军屡战屡败、杀良冒功的事情,父皇也都一再忍了下来。”

    “估计咱们这位表兄,这次敢出面除了贪图大笔钱财之外。也是因为父皇之前的一再纵容,认为即便是此次打了败仗,父皇最多免掉他的官罢了,绝对不会杀他。此人启用这个饭桶一样的人统军,就是要这场戏做足。否则,怎么让天下人相信,怎么让父皇相信?”

    “至于肃州群牧监都监的事情,的确是我做的。因为宋公良本来就是我的人,当年我从司农寺那个清水衙门,把他放到肃州群牧监,说白了就是为了生意。群牧监手中有兵,虽说不多,可大小也是一个力量。而且不归陇右安抚使管,又临近回鹘,行事比较方便。”

    “九弟,你以为我成为他攥在手中的傀儡,我就会真的那么甘心吗?这几年我一直未动,就是为了找机会。尤其在事前,我已经察觉到他某些想法的情况之下,我不能不想法自保。就算一口咬不死他,至少也要让他行事有所顾忌。”

    “所以,我便设置了这么一套计策。因为我知道,西北的几个群牧监都在朝廷的严密监视之下。那边有点风吹草动,父皇这边势必会立即处置。只可宋公良还是太过于小心了只要宋公良一进京,我便可以通过私下买马一事,引起父皇的注意。”

    “只是我没有想到,最终还是棋差半招。我行事如此缜密,却还是被他给发现了。再加上太子中间横插了一手,宋公良承受不住压力居然自尽了。否则那一次,我就算不能反咬下他一块肉来,也可以让他元气大伤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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